天街
喧嚣如潮水般漫溢。城郭间跳跃着孩童的嬉笑声,商贩的吆喝与车马穿行,织成市井的乐章。
青瓦白墙,琳琅商铺,深处,一道朱红扶梯突兀地延伸向暗影中。细听,那武陵至深处穿出中原乡音,正沿那扶梯流淌下来,仿佛带有无穷的魅力。
“客官想来点啥?”小二热情道,黑色斗篷下,一只兽爪摊出几枚铜板,“一壶清茶。”“好嘞,客官。”小二也不含糊,手脚麻利地端来几只茶杯和一盏茶壶。
“啪嗒”。混着青瓷的碰撞声,惊堂木发出庄重的开幕词:“客官老爷们,今个儿,可要听仔细喽......今儿咱不说别的,咱就说这鬼鲛!”
“要说这东西啊,浑身都是宝儿。据说,这鬼鲛千年不老。那些活得久的,还可以变成人嘞。它们头上生了鬼角,时间长了,化成了玉,唤作‘绞、龙、玉’!”说书人琥螭的声音陡然压低,一字一顿的。茶客不自觉地向前倾身。
“这绞龙玉,可是了不得的宝贝!传说当年祖龙为了它,悬赏足足五百两黄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后来啊,一位少年向祖龙献宝……”
大殿横脊高悬,微弱的光,若游丝般透过琉璃窗棂斜斜切下,在玄晶地砖上割裂出森冷的光痕。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长跪于阶台之上,手中捧着晶化的鬼角,掌心已被灼烧出血痕——那是同族尸骨最后的温度。
“陛下……当真不会食言?”
重檐的琉璃瓦在暗沉天幕下泛着幽光,玄铁铸就的蟠龙柱间浮动着青檀冷香。男人身披黑玉龙袍,危襟在黑玉雕琢的龙椅上。垂落的玄乌广袖间,那些盘踞在袍摆上的五爪金龙并非绣纹,而是真正的生灵,昂首吐息、鳞片翕张。阶上人半阖的眼睑间,金芒流转的竖瞳正随殿外雷音涨缩。当第二道紫电劈开云层时,十二冕旒无风自动,琉珠相击声里裹着兽群的呜咽,仿佛整座山脉都跪伏在雨幕之中。
“起来吧,朕贵为真龙天子,说过的自是作数。”龙爪信然捉弄起尾巴,完全不顾少年灼伤的手。
“不过你来见朕,为何不敢展露真容?”
少年起身道:“回陛下,草民夺宝时毁了面容,不便面见陛下。”
“也罢,拿去吧。”男人随手丢下一块令牌,“朕乏了,退下吧。”少年俯腰拾起,用衣角轻拭它。硕大的殿堂,昏黑得难探清方向。而手中的令牌似玉蟾吞吐的寒魄,又若鲛人泪凝的珠华;那淡淡的幽光,不那么夺目,又灿然若星辰:瞧那深处,流转着银河倒影。每当云翳掠过,便漾起千重冰纱般的涟漪,温润里透着诡谲而深邃的潮涌。
它的材质少年再熟悉不过了。
“是”少年婆娑了一番,收起令牌,欲离开大殿。
“慢,你的名讳。”不容拒绝的声音压在他头上。
少年面向男人,恭敬地行了一礼:“草民櫆宸。”
殿外还剩几只禽鸟盘旋在大殿的上空。当最后一只鸟飞去时,幽深的皇宫彻底陷入死寂:静得出奇,静得诡异,静得可怕。
色彩是多余的。乌漆的殿宇,黑,化作上古贪饕,无休止地啃噬天地间的生机;云雾升腾,白,长枪策马,割据一方。皇宫更加诡谲,两股色彩,若洪水猛兽,将人生生撕碎,才肯罢休。皇城外,少年痴痴地盯着令牌,心情复杂:“这个天,要下雨了……”
“少年就这么获得了祖龙的赏识。”折扇收定,是收场的帷幕。
黑色斗篷下,也是一位少年。他正品味着壶中的清茶,转头向闲下来的伙计打听消息。
“上面那个讲得没休止的是谁啊?”
“客官,一看您啊就是外地来的,那可是城里出了名的说书人琥螭啊,您啊别看他年纪小,才十来岁的样子,皇上有时都特地请他去宫里说书呢。”
“他讲的怎么一点都不是书里的内容?”
伙计听着来了劲儿:“这您就不知道了,那可是他的绝活!除了说书,还会讲别人不知道的一些奇珍玩意儿。咱也不知道他哪听来的,就觉得有趣。”
少年若有所思:“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