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村落

 

　　月儿皎白，海风传颂着远方的诗篇。月华如练，倾泻在海天之间，却被汹涌的波涛撕扯成片片碎银，沉没幽渊。

 

　　“玉盘玉盘挂高高，头顶梧桐亮树梢。海风海风轻轻摇，送我飞上青云霄……”稚嫩的童声如明月般洁白无瑕，悠扬的歌谣抚慰着汹涌的波涛。青石上，女孩支起身，静静感受咸涩的气息。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女孩回首望去，惊喜道：“哥哥！”雀跃着跳下青石，飞奔向少年，却是一个趔趄，眼见就要摔倒，惊慌中闭上了双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睁开眼，女孩正稳稳的落在少年怀中。“小心点，老是这么莽撞。”少年的话中带着些责备，去又无可奈何。

 

　　“这不是有哥哥在吗？哥哥会保护好洛洛的。”北洛冲少年笑着，带这些俏皮，“不是吗？”

 

　　“嗯，好，哥哥一直在。阿櫆会保护好洛洛的，就像天上的櫆星保护北辰那样。”

 

　　櫆宸抱起北洛，向青石走去。苍翠的苔藓从石隙中渗出，清冷的月光，为其镀上一层银灰，缓缓坐下，享受难得的清闲。夜空晴朗，星光多若埃土。

 

　　“哥哥，洛洛想要那个！”沿着北洛指的地方看去——群星环绕，但依旧掩不去极星的璀璨。“好，这就给你摘。”櫆宸起身，伸出爪子，真的想摘下星星的模样逗得北洛大笑起来。

 

　　夜渐深，晚风带来丝丝寒意，櫆宸解下衣服，轻轻披在北洛身上。银辉轻柔，月影婆娑，紫微闪耀，櫆若长龙游弋于夜空。女孩依偎在少年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翌日

 

　　东曦初驾 ，海天一线。密林间，少年挥舞木枝，身姿灵动宛如虬龙。一截寻常木枝在他手中化作利刃，招式凌厉，隐带风雷之势，锋芒所指，似能斩断生机。

 

　　正收势之际，一个小巧的身影从树丛中窜出，紧紧抱住少年。“哈哈，洛洛找到哥哥啦！”

 

　　“洛洛真棒。还没吃饭吧，走，我们回家。”少年丢开木枝，抱起女孩，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推开吱呀作响的柴扉，简单的炊烟升起。两碗热气腾腾的糙米饭端上桌。

 

　　“快吃吧，趁热。”

 

　　”好！哥哥做的饭最好吃了。”北洛狼吞虎咽的样子可爱得很，櫆宸眼底漾开笑意。

 

　　“好了，吃完饭洛洛乖乖待在在家里，阿櫆出门采药了，”櫆宸轻轻地揉了揉北洛的脸蛋，笑着说，“换了钱，给洛洛买饴糖吃。”

 

　　一听到饴糖，北洛的眼里霎时有了别样的光彩。她记得，就是那个一小块的，一丝丝甜的东西，香香的，可好吃了。但家里的东西都是哥哥辛苦才要换来的，不管是米还是好看的衣服，都比村里的许多人家好得多了……想到这里，北洛的眼神又落寞下来了，不敢再奢望些什么了。“不用买的……洛洛不喜欢吃饴。洛洛不吃的……真的！”北洛咽下唾沫，虽然她真的很想吃，但还是强忍着，“哥哥把钱存起来，以后就可以……”

 

　　櫆宸看着北洛这样，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北洛一再坚持，他也只好作罢。“那洛洛在家要乖乖听话，我已经和王叔（邻居，比较热心）说好了，有什么事可以请教他。”櫆宸再三叮嘱后才肯放心出门。背上竹篓，拿上镰刀，向深山走去。

 

　　亭午，竹篓里就装满了各种珍奇。翻过山岭，到了镇上，这有一间医馆，櫆宸把半日成果卖掉，换了不少钱。购置了必需品，归途中路过那间熟悉的糖铺，槐宸脚步微滞，终究还是买了几小块金黄晶莹的饴糖。

 

　　他本可以早些到家，却刻意绕了远路。山间小径蜿蜒，溪流淙淙。暮色四合，两岸草丛，点点萤火悄然浮起，幽幽闪烁。它们飞舞着，似天上的星辰坠入水中。北洛昨晚要“星星”的稚语犹在耳边。櫆宸嘴角微扬，小心地捉了几只萤虫放进竹篓，想给妹妹一个惊喜。眼看天色已晚，他不再耽搁，疾步朝村子赶去，心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

 

　　金铁交鸣！烈焰腾空！刀光撕裂夜幕，剑影收割生命！

 

　　“求求你……求求你……我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

 

　　“不要……不要杀我……我什么都给……”

 

　　“娘——”

 

　　凄厉的哀嚎、绝望的乞求、稚嫩的哭喊……屠杀和着死亡的交响；鲜血染红半边月亮；尸骨诉说滔天的恨意与悲怆。少年的预感愈发不祥，脚步愈发惊慌。

 

　　“小北洛听话，躲好！千万别出声！我去引开他们！” 北洛躲在一口小缸里，还没缓过来。话音未落，他已冲了出去：“嘿！狗崽子们！爷爷在这儿！”

 

　　缸内，北洛蜷缩如受惊的幼兽，大气不敢出。“不要……丢下洛洛一个人……”她轻声喃喃着，恐惧如冰冷的海水将她淹没。她怕王叔回不来，怕再也见不到月亮，吹不到海风，怕……再也等不到哥哥。孤寂的深渊，正将她吞噬。

 

　　许久，外头终于陷入死寂。

 

　　村外山头，百余名黑影肃立，每人手中拎着鼓囊囊的麻袋，渗出的暗红液体泛着诡异的幽蓝。领头者漠然挥手：“放。”

 

　　箭簇上闪烁着殷红，漫天的箭矢照亮了夜空。熊熊烈焰冲天而起，贪婪地吞噬着茅屋、梁木、以及……生灵。大火扭曲着空气，焚烧着罪业的痕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火舌舔舐着房梁，贪婪地欲将它吞噬殆尽。炽热的高温让北洛呼吸变得困难，视线开始模糊，求生的本能拖拽着身体前行。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在灰烬下长眠……

 

　　血腥味比火光更早漫进鼻腔。

 

　　眼前的炼狱让櫆宸一怔：族人的遗躯凌乱在地上，头上的鬼角被硬生生掰断，眉心间的晶石被血淋淋地剜下……他想到了些什么，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火海深处，热浪灼烤着皮肤，浓烟刺痛双眼，留下焦痕，他疯魔般在断壁残垣间翻找。

 

　　废墟中，少年怀中抱着一个女孩。女孩已经没了气息，几处焦黑触目惊心。一旁的竹篓倾倒在地，几块金黄的饴糖滚落泥尘。少年抽泣着：“对不起，对不起……阿櫆没保护好洛洛……”幸存的萤虫飞出竹篓，像一场迟来的、破碎的星梦。

 

　　恍惚间，那清甜脆亮的童谣又在死寂的废墟上，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也比任何时候都虚幻：

 

　　“玉盘玉盘挂高高，头顶梧桐亮树梢，海风海风轻轻摇，送我飞上青云霄……”与萤虫一道穿透这地狱般的火幕，飞向天边那遥不可及的、纯净的青云，“哥哥别哭……我们一起吃糖……”银铃般的声音，虚幻而美好，此时只让人想在这份美梦中永远死去……

 

　　“好……我们回家……”

 

　　天上的龙仍不知疲倦地翻腾，只是极星黯淡。

 

　　几日后

 

　　冰冷的晨光勾勒出少年孤绝的身影。他的手中，紧握一柄利剑。金晕在腰间剑鞘上迸射开来，“北辰”二字宛若黄金般熠熠生辉。

 

　　少年望向那片巍峨森严的殿宇轮廓，光斜斜地照亮他的面庞，头上的角不知何时断了一支。抬手间，剑锋闪着幽蓝的光与厉人的寒芒，剑指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