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和平之刃
“也就是说，这案子到处都和这和声科技有关系咯？”
困倦的洛泽在被迫听芃伊对照着白板讲了十多分钟她的发现与分析之后，才终于来了一些精神，跟着芃伊一起思考起来——但在认真琢磨了一番后，他就又有些困惑地把头歪向了一边。
“但，这里面好多地方都有点牵强了吧，巧合？”
“这么多同时出现的巧合，也许不是巧合。”
“你这……倒也说得通？”
“而且，我昨晚和琼纳斯去调查了一下。”芃伊紧接着说道，“这些事件现在都能串起来了，没什么矛盾点，所以有很大可能，事实就是这样！”
“行，我相信你……那现在该做什么？”
“先通知副局长，看看能不能叫点支援，然后我们去一趟极光峡谷。”芃伊转身走到了白板前，其上的大部分问题都已经被她划掉了，而剩下的那一个，也就是有关莫顿、研究中心和水晶的那个问题旁边，被她用红笔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这个研究中心，应该就是那些晶体最终的去处……我们肯定能在那找到真相。”
“白主任不是已经去那了吗？有没有联系她一下？”
“我昨晚联系过她，没什么异常。”芃伊轻轻摇了摇头，“但我还是有点担心，毕竟她现在相当于在罪犯的窝点里……我们要不现在就过去吧。”
“啊？就我们？”
“那得看副局长愿不愿意同事来帮忙，我相信他会的。”
两只很快就离开了公寓、跑下了楼梯，来到了那辆反恐车旁。
直到他们坐上了车，芃伊才发现这时应该正在后车厢里睡觉的琼纳斯已经不见了。
在附近观望了一会，又在车里等了十多分钟之后，她也依然没有出现，而琼纳斯又没主动给他们留过什么联系方式，洛泽也一直没好意思找她要，所以两只只能在原地干等着……
在等待期间，芃伊顺便联系上了副局长，给他分享了自己的调查结果，副局长也答应了会派一些警员一起过去研究中心——当然，目的只是为了保护芃伊的安全。同时，她也试着再次联系了白石出，但她一直都没有接电话，让芃伊又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又等了好几分钟，琼纳斯还是没有出现。
芃伊已经有些等不住了……在一番犹豫过后，她还是决定，自己直接把车开去研究中心，大不了事后和她道个歉。
而就在此时，在不远处的那家还未开业，店内还是空空荡荡的水晶·星空咖啡馆中的一个圆桌旁，几只兽安静而拘谨地围在一起，等着领导发话。
“特勤局的调查员昨天才到齐，从警方那转移线索和证物也花了不少时间。”灵峰的右爪玩着刀叉，左爪撑着自己的脸，一副不满的表情，“他们刚研究完咱拍的芃伊那白板的照片和她分析案情的录音，然后给出了高度肯定……这群傻子怎么蠢到要剽窃一只兔子的成果了？”
“但她的能力确实很强。”琼纳斯耸了耸肩，附和道，“倒确实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而且她很快就掌握了游梦能力。”琼纳斯的话刚结束，赤翎就紧接着说道，“她甚至自己起了和我们一样的名称描述。没发疯的游梦者已经够难得了，她还能主动把能力运用起来，绝大部分兽都和那北极狐一样撑不过认知崩塌那一关。”
“哟……你这是开始找借口了？”灵峰咯咯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向了那只赤狐，“赤翎，你可是不仅任务失败，让那北极狐自杀了，还把咱这临时指挥中心给漏出去了。这要是在狼齿国的冲突区，这块已经被炮火覆盖好几回咯。”
“呃，抱歉……这两个都是巨大失误。”赤翎失落地垂下了头，“我没在找借口，这的确是我的失职，长官。”
“无所谓了，现在重点是争取把芃伊收容进来。”灵峰再次玩起了餐具，同时认真地舔起了左爪。
“灵峰少校！”这时，一只獾从二楼走了下来，怀里抱着一叠数据表，“净化装置已经调试完毕了，随时可以使用。”
“哦？岚析，你自己弄好的？“赤翎立刻站了起来，朝那只獾快步走了过去，“我上去检查一下。”
“没问题的，赤翎老师。别老对我这么不放心嘛。”
那只赤狐没有说话，只是在经过岚析的时候轻轻摸了下他的头，就顺着楼梯往二楼爬了上去。
“岚析，你确定调完了？”灵峰此时刚舔完爪子，正一边梳着脑袋上的毛，一边随意地问道，“确定的话，就可以准备下一步了。”
“我……我不确定。”岚析小心地弓着身子，依然站在楼梯口处，语气变得虚弱了不少，“还是等老师检查完吧？”
“啧啧，怎么又没自信了？”灵峰嘬着嘴，同时对那獾摇了几下头，“你的赤翎老师早就老掉牙啦！她带了你那么长时间，你的水平现在绝对比她高。”
“可我……”
“好，别说了。你可是自己说过的，已经调试完毕。”灵峰笑了一声，然后立刻站了起来，圆桌上的白狼和郊狼见状也立刻跟着一起站了起来，整理了下站姿，严肃地看着那只把双爪背到了身后，高昂起了头的薮猫。
“开始执行收容程序。琼纳斯，你去把芃伊带过来。无名，你去调试下录像设备和PPT。岚析，你去准备下自愿收容知情书和保密协议书。至于赤翎……就让她自个接着检查吧。”
“……报告长官。”琼纳斯突然看了一眼她腕上的智能表，然后歪着脑袋打断道，“芃伊好像开着反恐车自己跑了。”
“嗯？真是好动的兔子，你也才一会没看着她。”灵峰无奈地耸了耸肩，平静地从自己衣兜里掏出来了一把崭新的车钥匙，直接丢给了琼纳斯：“那就先跟上，看看他们要干嘛。这是门口那辆黑车，首长特批下来在这给咱现买的。这可算公家车，爱护着点。”
“是，长官。”琼纳斯说完，敬了个礼，便直接离开了小馆。
“……首长？他亲自来了？”
在看着琼纳斯开着那纯电的越野车离开之后，那只一直沉默着的郊狼，无名，才小声地发出了疑问。
“是的。我忘了告诉你们了？”灵峰把头转向了无名，而那只獾此时也凑了过来，站在无名旁边，和他一起疑惑地看着那薮猫。
“看来我确实忘了。杜克首长来了，他很重视这里发生的事。”灵峰少见地叹了口气，声音变得稳重了许多，“不过，我听说他亲自飞来这，更多是为了见他那老相好。”
“洛信？”岚析立刻脱口而出道，“我从没见过他，但到处都能听见他的名字。”
“对。他们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决裂了。”灵峰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们原本都在组织的核心领导层，后来大概是理念不合吧，洛信自个辞职跑这来养老了。”
“‘大概’？”
“我又不知道细节，别问我。”灵峰嫌弃地甩了下爪子，声音再次变得轻浮起来，“他们俩老头子，能不吵起来就不错了。”
……
食肉动物互助会，聚会现场，3月29日傍晚六点十分。
那只突然发疯的灰狼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毕竟他在作出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之前就被控制住了。
聚会现场的大部分兽，只是看见一只莫名其妙地全副武装着的白狼，扛着一只软绵绵的灰狼，身后还牵着一只兔子，急匆匆地离开了聚会。
此时，在那个中央讲台上，由那只灰狼，洛信，所作的开幕演讲结束之后，聚会也正式开始了——但洛信没有和往常一样，留在聚会现场到处找兽聊天，而是慢慢地走向了远方那栋孤单的别墅楼，而那只麋鹿，杜克，就悄悄地跟在他身后。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洛信刚走进别墅的大门，便头也不回地叹道。
“记这种事没有意义。我也早记不清你的样子了。”杜克立在门口前，看着里面那只灰狼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进来吧。”
杜克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踏进了门槛。
一进门，他就发现这个内部装修简洁的别墅的墙上，贴满了用最普通的A4纸打印出来的，第一眼看上去有些一言难尽的画作，像是胡乱涂画的线条和色块，其中更是什么风格的都有……但随着杜克越沿着走廊往里走，张贴的那些画也变得越来越熟练起来，但也只是相对来说不那么难看。
“我花了很多时间自学画画，换了不知道多少绘画工具……当然，我也在尝试写写小说。”洛信在杜克前方几米左右的位置，双爪背在身后，缓慢地沿着贴满画的墙走着，眼睛在那些作品间游动，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般看着它们，“一开始画出来的和写出来的东西，我连自己都看不下去，水平连小学生都赶不上……但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现在，我已经有能力接一些写文和画画的单子来赚些钱了。你也不用特地在组织里留那么一批经费来供我，首长。”
“你躲到这里，就是为了用这些东西打发时间？”杜克不屑地哼了一声，“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不和以前一样，和我一起专注于我们的事业？世界上依然有很多地方在战争之中，而且已经不仅限于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之间……联盟国已经证明了和平是有可能的，和平之刃的方针也是正确的。”
“不不……我已经不是那个你以前的老战友了。”洛信转过身，看向了那只麋鹿，眼中充满无奈，“不要再想着我回去，而且，我不用猜也知道，你们到现在也没任何变化。”
“走在正确的路线上，当然不用变化。”
“你到现在还这么认为？除了联盟国，和平之刃没有在其他任何地方实现过和平……一百多年来都是这样，你还在坚持？”
“我们已经减轻了大部分冲突的烈度，和平迟早会实现。”杜克冷笑了一声，“但很明显，蹲在窝里画画写小说，实现不了和平。”
“你还是没任何变化……那你应该也清楚，你说服不了我。”洛信失望地摇了下头，“你来这里，也不是因为这件事。”
“当然。”杜克的鼻子哼出了一丝寒气，表情变得极其严肃，“你在包庇那些水晶派的投机分子，是吗？他们偷偷潜伏在这里，在这座城市中活动，而你却知情不报？”
“你们传统的武力派，和那些水晶派，都是和平之刃的孩子。”洛信的声音同样严肃了起来，朝那只麋鹿走近了一大步，“大家都在探索和平的方式，为什么要刀剑相向？”
“他们是一群纯粹的投机分子！诡能晶体的能量本就极不稳定，用它不可能探索出任何办法！”杜克的声音激动了起来，伸出了他的右蹄，狠狠朝着地面的方向猛指了几下：“和平，要靠自己！要靠脚踏实地！要靠武力争取！这是我们多久前就达成的共识，你忘了？！”
“世界在变化！你以为可以用一套万能的方法解决一切问题吗？”洛信直接闪到了杜克面前，抓住了他的领子，把他的头拉低到了自己眼前：“承认现实！我们的脑子跟不上世界的变化，不要用我们老旧的思维锁死组织的活力，给那些年轻血液更多空间……”
“够了！”杜克直接一拳打开了洛信的爪子，然后猛推了他一下，让他往后踉跄地退了好几步，“他们只想着走捷径，没有一点承担责任的勇气。现在只有我坐在这个位置，才能保证组织不走歪路！”
“你知道为什么水晶派对你有如此大的成见吗？”洛信扶着墙，大口喘着气，对那麋鹿露着自己的狼牙，“你一直热衷于内斗和清除异己，你却认为这理所应当！”
“水晶派这群毛头小子已经越过了底线！对他们的彻底清理是我们的组织核心会议做出的决议！”
“是你们，还是你自己？”洛信不屑地昂起了头，深吸了口气，“你的首长身份已经持续了非常久了，自己想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
“……总得有兽承担责任。这是你自己说过的，洛信。”杜克稍微冷静了下来，声音也恢复了冷淡和平静。在几秒的对视之后，杜克缓缓地转过了身：“我一直是承担全部责任的那个，所以我不允许走错哪怕一步。”
“杜克。”洛信闭上了眼睛，摇着头，“我更喜欢你入乡随俗之前的名字。”
“……没有区别。”
“杜克己。”洛信轻语道，“这也是我唯一的建议。克制你自己的掌控欲望，给其他兽留些空间吧。”
“呵……”
麋鹿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继续往前走去。
“在你走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洛信的声音变小了许多，带着些许哀求的语气，在杜克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把他叫停在了原地。
“不要取消互助会聚会，让他们继续办下去。这场聚会是我唯一期待的东西了。”
“互助会的资金来自和声科技。”杜克哼了一声，“他们是水晶派在这的组织？”
“他们只是尊敬我，才在这设立这种聚会，让我不那么孤单。”洛信说着，也背过了身，看着客厅那落地窗外的，看着海平面上，被夕阳照成橘红色的密云，“你不应该因为我而去怀疑他们。”
“我不会参考你的说辞，洛信。但我答应你的请求。”
“谢谢……”
洛信小声地说着，很快，他就听见了别墅门被关上的声音。
灰狼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走进了客厅，看向了客厅内的一个玻璃展柜中挂着的，一件极其老旧，已经因岁月流逝而发黄了的白大褂。
他走到展柜面前，看着大褂的胸口位置，那个已经变得极其模糊，边缘卷曲了起来，用一个老式钉扣固定着的行医证，上面潦草而随意地写着他的名字：洛信。
……
一只丛林猫，在已经基本完全撤离，只剩下寥寥几个研究员的硕大的极光峡谷研究中心内四处奔跑，确认着各种设备的状态。
研究中心建在一个峡谷中的水坝坝体的正上方，而这座体积巨大、正面呈倒三角形地堵住整个峡谷，上下游高差达到一百米，顶端轴长达八十多米的重力坝拦下的，是下流飞燕江的最大支流之一。
这个研究中心基本就是以水坝坝顶的轴线为支撑和直径建造的一大圈环形的、仅有一层的建筑，建筑的其中半圆悬在下游一侧的悬崖上，另一半圆悬在上游一侧的水库上，下方用大量三角支撑结构，上方用水坝坝体上直接向上伸出的两根高高的钢筋混凝土柱中伸出的大量连接着房顶的钢缆保持着稳定，同时，还有大量或粗或细的管道从研究中心下方伸出，沿着水坝的坝体直接连接到水库之中，其会通过水泵直接抽水，对研究中心内的大量高能实验设备进行冷却，而水库中储存的大量水，也可以在需要时释放，推动水库的数组涡轮机产生大量能量来支撑实验室的电力需求。
在环形建筑的正中间，有一个地面全部由黑曜石构成的直径十米的圆形空地。这块空地上此时已经支起了三个钢结构的，高一米的稳固平台，呈边长为精确的五十厘米的等边三角形放置，每一个上面都以精准计算的角度固定着一块由白石出带来的，经过精准切削加工过的浑浊淡蓝色晶体，同时，从实验室中还伸出了三个直径大约二十厘米，同样用钢结构支撑的圆柱体结构的设备，每一个的顶端都以一米的间距，直直指向其对应的一块晶体。
莫顿在今天，也就是3月30号的凌晨，就接到了黑羽的通知：永和城警方与和平之刃已经锁定了这个研究中心。
查到这个地步的时间，比他们的最坏估计还要早了一天。
他们虽然希望所有调查都指向和声科技和这座研究设施，这本就是保护组织核心力量所做的牺牲，但他们并不希望其来的速度如此之快……为此，莫顿只能提前开始疏散起住在研究中心附近的道路旁的简易民房中的所有研究员，只留下一些核心力量来布置晶体和准备设备，以便进行过载充能。
这是极度危险的举动。
他们只知道操作的程序步骤，但还从未实践过，再加上时间紧急，这让莫顿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但这也导致他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刚到这里没多久的白石出……
她从昨天到达这里开始就一直在学习各种流程，一直到凌晨两三点，差不多正好在莫顿收到通知的时候才去休息——但她并没有住在民房里，而是习惯性地直接睡在了研究中心最不起眼的一个办公室的角落中。
她对他们的计划一无所知。
她只是想在这里协助实验，期待着能探索晶体的奥秘；她绝不会想到……自己将会引发什么样的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