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

Author

松武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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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ublish Time:2024-02-05 11:39

水塔

Author

松武原


水塔  1

“嚇?”

一声低吼推开了腐朽的木门,发出嘶哑的摩擦声,却使我每一根神经绷紧。我捂着嘴,绝不发出一点绝望的喘气。这燥热的空气,残阳如血,只有我的体温成了冰点,我成了一具冰骨,死在这静默的老屋子里。

 

“我知道你到了,这有...活体味道。”

 

Alex... son?一句蹩脚的,但又熟悉的语言,使我心头一震,我完全没想到,甚至一点都不相信,约我在这的笔友,那个黑影,那个庞然怪物竟然是他?

 

“你味道...你在害怕?”话音刚落,那怪物的脚就出现在眼前的缝隙。猛的回过神,那竟然是野兽的兽足——像放大的,食肉动物的足,穿着半露的爪袜,显得异常利落精炼。趾间藏匿泥土和野花,黑色的爪在夕光下显得亮光,并没有我以为的那样张牙利爪,白骨阴森。

 

“你还好吗?我不敢吓到你,我绝不会伤害你,我保证。”

 

我眼前不断闪过曾经的可怕剪影,黑夜降临,那怪物在昏黄的白炽灯下,把我哥哥的头拧了下来,疯狂啃食吮吸,鲜血淋漓,血肉四溅,血滴随着那怪物的疯狂时刻,穿过狭窄的柜门缝,刺入黑暗里的绝望眼睛。我在橱柜里,死寂的被黑暗吞噬,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此时此刻,我依旧躲在柜子里,与外面那个似曾相识的可怕影子只有一道缝隙之隔,想到这,我似乎害怕不起来了。他是我的笔友,甚至是理想的蜜友,可他欺骗了我。我依旧躲在黑暗的角落,望着那零零星星的野花,小泥土块,还有挑着金黄色的蓝灰毛,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却感觉有生的希望,哪怕一点点...

 

深吸一口气,我伸出的手指,即将触碰门缝。

 

突然,一道强光拉开了柜门,随即是一大坨毛茸茸的东西迅速填满整个空间,关上柜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一下子慌了,仰头一看,一双幽绿发光的眼睛紧盯着我,不断扩大着。大脑一片空白,我想要竭尽全力大叫,一股力量一把抱住我的后脑勺,用力一摁,我的嘴就被刺挠的毛填满,心跳和血液瞬间灌流入我的大脑,炽热的狂奔着——他在紧张。

 

“嘘。”明明是从喉眼里挤出来的微小气流,低沉得像在耳边呢咛一样。忽然,门外窸窸窣窣的,踩着干草的咂错声越来越近,能明显感受到他的体温逐渐升高,一股犬科独有的腥味散发出来,但其中混着我来时走过的味道,与混着陈年旧柜的木霉味,显得没那么明显,反倒有些许好闻了。我就被迫的,在他的胸毛间缓缓呼吸,随着他努力抑制的,起伏跌宕的坚硬胸口和敲击耳膜的心跳声,扑通一震,扑通...

 

静静的,脚步声远去,一切都缓和下来。但他的手仍没有要松下来的意思。这狭小的空间,我被挤压着,还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愈发的贴近我。就这样,三分钟,他的大手终于松懈了,我呸呸呸呸呸的,把讨厌的毛从嘴里赶出去。

我只能望住他发光的绿眼睛,正上下打量着我。

 

“骗了你,抱歉...但我绝不会伤害你...”

柜门被推开,血黄色沁染了整个世界,我被突如其来的希望打破,紧闭眼睛,好一会儿才努力挣扎开睫毛。

在这个创世的相框里,他的躯体在发光,正俯身,把我压在身下,把我压进深深的一角。

 

浪。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我明白自己的几斤几两

我害怕让别人走进我的内心

只能在文字上玩着安慰他们的把戏

我敏感,多愁,恐惧

所以我不能注射给别人

我会给他们生的希望

至于死的幻想,我不知道留给了谁

我还会愤怒,我很想破口大骂,砸毁手里的一切

但我终究压抑着,因为结果并不能让我好受

我故步自封,是我把自己囚禁在杂乱不堪的床上

我这是在自作自受,我知道这不好,可我精神萎靡了

如同蝼蚁一样,蚕食着种族剥削,资本剥削的时间

我需要有人把我拖出去

接受柏油路的虐待,机器的刺耳,灯红酒绿的世俗

可那人就是我自己,那人快要死了

过去我可以泄愤于认同上,渴求世俗的认可

到头来我只能写下无力的文字,给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们看了

我睁眼,世界救活了,闭眼,世界就死了

世界死死活活的,我也喜怒哀乐着

我企图用相机记录一切我所爱的,用哼鸣记录我所听到的

以免我要走啦,就再也见不到它们了

终究是一个人的世界

我大抵是知道了恋爱的滋味了

我害怕有人欣赏我,喜欢我,又渴望它们

我这么奇怪,不被世人理解也太正常啦

是我不理解自己

床上之戏,恐怕是我短暂逃离精神的摧残的工具

我为什么会爱男人?

也许我不是男人

然而回避着这一切时时刻刻都在上演

此时此刻,我还在想着如何拯救自己

因为给别人倒苦茶,别人也会痛苦吧

是我想的太多了吧

......

2061.5.19

Alexson

他小心递给我那封牛皮信。

 

又一次见到它了,那么熟悉,那是我见它的第一眼,就像往来书信一样,还是他那努力歪斜的文字,回应着我们不寻常的相遇的第一眼。

 

心思无限的回溯了,好像永远回不来了。

 

 

 

“这是什么?”一封陈旧的老牛皮信封,埋葬在这荒野里。

这里是边疆,再过去就是北境,严令禁止的地方。

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红锈的铁丝林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黑绿色挤爆了我的眼球。贪婪的藤蔓攀炎附势,细心而扭捏作态的,爬满所有的黑网洞,披头散发,谄媚妖娆的,紧贴着冰冷的身体,为早红到发涨发裂的达官贵人们,献出自己仅有的温柔,和耳垂泛起的微红涟漪,它们无惧电击。

没有一丝丝微风,却总有北境的冷气,能从脚下伸出手把我撕拽下去。连乌鸦声这种仅剩的生气都没有,只有我在这,一个连尸体无法在这分解的逃难者。

 

枯叶皮与黄沙地里,我的眼珠被坎坷不平中的一角扯过去,轻轻的走过去,轻轻的拾起了这五年前的宝藏。

 

细油墨的字迹,艰难辨认,倒还能隐约看出封面上的内容:

 

Ale...xs...on(...)

北境乌金...54区...8房...4柜

 

右下角似乎落有公章,深蓝色的...野狼图腾?这是一封来自北境乌金的信。

北境...

他被遗落在这里了?

我翻过去,背面的细锁绳缠绕在下方纽扣上,像落着可轻易敲开的锈锁。

我把他放在毛巾里,叠好,小心放置在背包内侧。

 

世界为自己盖上一层层黑薄纱,奔赴深夜舞宴,我终于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离这里大概十几里路,终于有个自助旅站。

迫不及待的推开第一间房间门,恶臭袭面,里面死了人。那坨臭肉无声的躺在行军床上,能看出他们死了大概一个月,尸体肿的厉害,可惜,没有任何生命帮他们收尸。我收走了它仅剩些许的能源和少部分旅行用品,这些东西可不得不惜金。来到第二间房间,最后一间,里面只剩白骨一具。

 

倒也说不上害怕,做这种极其危险的迁徙,死亡并不少见。点燃蜡烛后,那骨架闪闪发光着,这惨白的骨架倒可以从床上移开,他已是纯洁的了,已经被岁月带走了。

 

躺在床上,拿出那封信,绕开纽扣,与他见了第一眼。

 

那封信,我看完了。

 

思虑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了备用的钢笔和墨水,垫着信封,借着微弱的烛光,在那张信纸的背后留下了几行字:

傻孩子

我知道这是朝阳前的埋尸

我已经看到过无数的朝阳了

等朝阳升起来,打亮路上的绊脚石

越过去,再绊死自己

回头一望

全是繁花犹记

亡命之徒

2067.10.6

这位来自北境的陌生人,可真奇怪呢,如同我曾经的模样。

 

将信原路收好,又在信封上重新描了一遍:

Alexson

北境乌金54区8房4柜

 

亡命之徒

国际移动收容地区5区

 

已经添上了自己未来的地址,要是这位救世主可以回信呢?

 

整理好物品,用净化瓶收集好夜尿,我就向白骨道声晚安,一口气向蜡炬吹去,世界与我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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